纸信箱

*试问丧丧的我要怎么写小甜饼

锦户瞪着丸山发来的新消息，怀疑自己看错或者对方发错。

但是没有，显然没有，可惜没有，竟然没有。他看着看着笑了，被气的。

认真说出自己的烦恼和疑惑之后只收到一张意味不明的鬼脸自拍，任谁都会觉得火大吧，何况这位不是随便的哪个人，而是他的交往对象，大家眼里的优质情人。

丸山平时看着温和得像是可以随意揉搓，强硬起来却又非常可靠，除去不合时宜的挤眉弄眼，外表称得上相当不错，吵架是小概率事件，而一旦吵起来，原因多数出在自己身上。

脾气超好的，包容你啊。

很体贴，男友力max。

而且有趣，讨人欢心。

他们这么说。

真该让他们看看，这好那好什么都好的丸山先生现在是怎么对待他的。锦户用手揉搓了一下脸部，放松不知不觉咬紧的双颊，把自己从困顿的午后唤醒。

提神饮料置于手边，冰冷的水汽紧贴着他，水珠滴落在手背上，也砸进了复杂的思绪里。跨越某些时间节点，人们喜欢回顾过去，且常常轻易得出自己哪里哪里改变了的结论，锦户也不例外，他自我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心态早已由险峻高峰磨成平原，越发放得平稳，脾气也是，由湍急河道收窄至涓涓细流，明显比以往和缓了不少。

但只要对上丸山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，无论哪个时期的丸山都特别容易惹他生气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对他总是幼稚的，急吼吼的，气急败坏的，明明跟别人不这样。

他的成长对于丸山无效，实在是一件令人深感挫败的事情。

“因为你在意我呀，对我的要求就难免比别人高。”

丸山语气过于理所当然，震住了当时正在洗碗的锦户，他手一滑，碰，把碗摔在水槽里，磕到了边缘，小月牙似的缺了一个口。

锦户捏碗着看了半天，无语地说：“你要不要脸。”

“我可以更不要脸，想看看吗？”简直是跃跃欲试的口吻。

然后从后面抱住他，收紧手臂，稍微用点力，做出要把他抱起来的架势。

“哇——你快放手——”锦户吓一跳，手腾不出空，用脚踢他。

丸山笑嘻嘻松开，被回过头的锦户愤怒地甩了一脸水。

错过了最佳反驳时机，以至于过几天回味过不对来，也没处说理去了。

才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啊，他的标准严苛是一方面，丸山本来就有很多令他不快的地方是另一方面。

包括偶尔上线的S欲望，喜欢看他窘迫样子的恶趣味，真是想想都憋屈。

乱七八糟的、没羞没躁的甜言蜜语，有时不分场合，有时荒诞到想质问丸山这是真心的吗的地步，比起心动更多时候是个困扰。

过分撩拨别人，话语上的，肢体接触上的，锦户嘴上不多说什么，不代表心里没有意见。

还有发去一条询问的信息，问他：“你为什么这几天对我这么冷淡，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？”锦户分明觉得自己的直球投掷得铿锵有力。

谁知他的询问得不到正经答复，屏幕上的鬼脸和他相对而望，妄想蒙混过关的感觉简直破屏而出。

这人有这么多坏习惯，会使他生气真是再正常不过了。

**

比起青春期信口承诺永永远远，成年人谈恋爱则更现实一些。

我们是基于谨慎思考和高于正常水平的智商做出这个理性判断。如果可以，锦户真想这么说。

事实上，是个鬼。

锦户还记得丸山那副完全茫然又呆住的模样，吃惊的，没料到的，想要退后又顿住了脚步。

“亮ちゃん？”

“嗯。”

锦户抱着手臂，脸色不太好看，嗓音也压得低沉，他故意不给太多回应，要等丸山先开口。

“你……”丸山蓬松的卷发沾了一点汗水，有几缕贴在额头，他的眼神像那些卷曲的弧度一样柔和。“你能不能再说一遍？”

“不要。”锦户断然拒绝，斩钉截铁，丸山肯定是听清楚了，那么丢脸的话说一次就够了。

丸山镇定地与他对视，如果不是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，锦户会以为他情绪毫无波动。

“没有人会在骂完别人之后立刻告白的。”

“谁告白了，”锦户白丸山一眼，“不对，谁骂人了。”

几分钟前锦户正在解耳返，丸山突然追到他旁边，用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，“我刚刚真不是故意忘记要转身的。”

“啊？”锦户停下手上的动作，不解地回望过去，然后才反应过来，摆摆手说：“哦，没事。”

“你叫我回头叫得好急啊，”丸山吐了吐舌头。“我心想，糟糕了，一定又会被你说了。”

“我才没有这么严厉……”

锦户小声嘀咕，盯着自己的鞋子，心情微妙地转了一小个弯，因为丸山的缘故，被轻微的气馁击中，如同脖子上缠绕在一起的线，凌乱不堪。

“诶诶，我帮你吧。”

略带冰凉的指尖撩开了脖子后面的头发，碰到了裸露的皮肤，一瞬间头皮都发起麻来，锦户忍不住缩缩脖子，转身抓住了丸山的手，他的反应太大了，他很快意识到这一点。

“算了。”锦户挥挥手，“你真是……笨手笨脚的，什么事也干不好。”

锦户绝不承认他骂人了，就只是暴躁了点，语气差劲了点而已。

看见丸山眼里的受伤心里咯噔一下，完全没来得及思考就急忙道歉了。

重点是，还附带上预料之外多余的话。

他实在是太懊恼了，又窘迫，马上就想走掉，可看到丸山期待地望着他的样子，问他：“你是认真的吗？”

他只能僵硬地别开视线，把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掌心的汗水，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紧张。

过了很久，他才听见自己有些发紧的声音。

“当然是认真的，笨蛋。”

**

“下一摊，你还去吗？”朋友问。

这晚他们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打牌，抽烟喝酒，烟雾缭绕。锦户连赢几次，周围一片横尸遍野，而他神清气爽的不得了，他把袖扣解开，袖子松松地挽上去。

锦户指骨顶住眉心，揉了揉，“不去了，明早有工作。”

明早没有工作，可是家里有丸山，他们几天没见了。

中途半端。他嘲笑自己，要么工作一结束马上回去，要么通宵玩一夜，结果现在可好，把一半心思分了出去，坐立不安，最后成了两边都应付了事的局面。

回家开了锁，室内一片黑暗，只留了一盏灯，古怪的寂静，锦户快步走进去，在卧室看见躺在床上的丸山时松了一口气。

他草草结束洗漱过程，钻进被窝，怎么挪动都觉得姿势不舒服，清醒得过分，于是恶意地伸手骚扰那个熟睡的对象，戳了几下有迷蒙的声音传过来，“别闹……”

偏要闹。

锦户本来坚定地要将计划落实到底，可忽然鼻子发酸，他失落地翻了个身，背对丸山。

无法把握的迷茫和怅然若失在深夜袭击了他。

丸山说得没错，他在意他，所以把标准拔得很高，严格对待他，归根究底是因为有更高的期待，想对他说，你这家伙，明明能做得更好，更有自信一点啊。

而对方呢，总是什么都不说，把情绪藏起来，让人猜不透，这大概也是他最糟糕的坏习惯了吧。

锦户不喜欢这个结论，可他无法挣脱混乱思绪的缠绕，怀抱着这尖锐的刺痛感，久违地失眠了。

**

“你……是不是想，”锦户吞吞吐吐地说：“想……分手啊？”

丸山中止开红酒的动作，木塞要拔不拔，隐隐约约感觉手汗粘在瓶颈。

这天并不是谁的生日和特殊的纪念日，纯粹是丸山心血来潮，行动力惊人地说完要在家搞一顿烛光晚餐，就立马把东西着手准备好，他深信偶尔不按常理出牌有益于气氛调剂，而锦户则是虽然看着不像但意外地会乖乖配合的那种人。

好吧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安抚锦户，在他绝非本意地一手造成了锦户的不安之后，他察觉到了，当然。

看来适得其反，这让他更不安了。丸山叹气。

丸山衡量了不到半分钟，说：“你怎么会这么想？当然不是啊。”

“我怎么会这么想？”锦户皱皱鼻翼，“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会这么想？”

“呃……”

“都不理我，不跟我聊天，还不等我回家，好不容易一起吃饭却摆着张臭脸，我真以为这是分手前最后一顿了。”锦户越说越激动。

“那个……”

丸山的语气在锦户的怒视下变得更加犹豫，“真的没什么，最多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，不想给你造成困扰。”

“你想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嘛。”锦户不让步，坚持追问。

烤箱里的牛排还在等着他，空置的酒杯在漫长的等待中都要沾染灰尘，备好的蜡烛还没点上，丸山轻轻叹气，坐了下来。

“你前几天喝得醉醺醺回来，一开门就倒在我身上，身上全是酒味和、”他清了清嗓子，继续说：“香水味，脸颊和脖子都有口红印，有印象吗？”

“我不记得了，”锦户哑然，良久才说：“但我保证！我绝对没有、”
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”丸山安抚激动表态的锦户，“我只是不想表现得小肚鸡肠，好像要管着你似的。”

一艘热爱出海冒险的远洋船，才不会因为路过哪个港口而从此停歇，除非它报废。

丸山很清楚锦户拥有不喜欢被约束的自由灵魂。

“虽然知道，但还是有点难过，”丸山不好意思地抿唇，“就是，有那么一小点。”

锦户定在那里，眼睛飞快眨动，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恋人，这滋味真是坏透了。

“下次还有这种事你就应该、”锦户又着急地改了说辞：“不对不对，没有下次了。”

他认真地向丸山作出保证，接着小小唉了一声。

“不管怎么说，你都应该直接骂我才对。”因为低落，他的声音听着挺委屈的。

“没办法啦，舍不得说你。”丸山眼角眉梢全是温柔，光的折角，皮肤上的纹路，脸上的绒毛，目光充满温度，灼热逼人。“谁叫我，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呢。”

**

经营一段感情，和看着一条位于高纬度的河相似。

结冰有时，融冰有时，四季变换而景致不同，可那都是好看的。

好情人不必完美，他只要像那条河，在需要他的时候，在想见到他的时候，永远都在那里，无论驶出多远的距离，都想回到他身边。

我搞错了，锦户心想，丸山最大的坏习惯，分明是太过纵容自己才对。

END